和记app官网亮亮光光,白白茫茫,浩浩荡荡——这是遥远的父亲般的太阳,正大面积地使劲朝我们泼来的阳光。我感觉已恍如庄周与惠施在壕梁上理论过的一尾鱼,顺流而下。流过去了,庄周寓言。游过去了,传统云烟。很光亮,的确也是浩浩荡荡,白白茫茫。这是人生难得、非常真实而又非常可爱的阳光啊!
光,从一个方面说是波动,从另一个侧面看是粒子!光,是有两张面孔的罗马门神雅怒司:“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”。但是这片朦胧、这头双面兽没有迷惑住科学家,使之满足于“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”!终于,从粒子说里海森伯等人发展了量子力学,而从波动说里头薛定谔开创了波动力学,从而开拓了20世纪物理数学科学和原子电子技术的新纪元!(钱定平:《妙哉朦胧!美哉朦胧!》)
我之生犹同一尾古鱼的幻觉,完全在于阳光似水。我捉不住阳光,然阳光却很真实也很实在正轻轻地打在我的脸上。
阳光散发着故乡秋后田野火烧土似的热烘烘的男性气息。阳光有些模糊地嬉笑着,追逐着。普鲁斯特在小说里写道,阳光照进百叶窗时,百叶窗像是插满了羽毛。阳光似大面积、半透亮的磨砂光幕。阳光还似天地间满贮的浮流的黄金。阳光汇合了花束、林木的香气和汉堡包的味道。阳光拥抱着你,镀得你周身明晃晃。阳光一队队失落在草上、山上、水上和摩天大楼上,漫漶而泛黄。“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。”我们的头顶确实阳光泛滥。
我希望,阳光永远能以太阳为中心,向浩瀚和苍凉的宇宙空间传播。宇宙,渺渺茫茫,又有几多阳光未曾打上地球的脸,更未打上你我的脸呢……
1666年某个“黄道吉日”,伟大的物理学家牛顿让一束白晃晃的阳光透过三棱镜,投射到对面的白色大屏幕上。霎时,一个神奇的物理现象产生了:屏幕上展现的竟是一列按红、橙、黄、绿、蓝、靛、紫排列的色带,那颜色活脱脱就是雨霁弯悬西天的彩虹。牛顿将眼前这一条色彩光带命名为“光谱”。出自拉丁文的“光谱”一词本意为“幽灵”。牛顿何以这般命名?恐怕是出于一朝窥见自然奥秘的敬畏与惶恐吧,我想。宇宙沧桑,天道无情。科学规律在未被发现之前,犹同未揭开面纱的神秘女郎;一旦素面朝天,其后的路就渺渺茫茫,凶险难测。这个著名的阳光色散实验所产生的科学与人文效应,确实也并非只让世人明白:阳光,只是由多色光所混合组成的复色光而已。
人们对阳光下颜色的感受,真有些像美学家朱光潜先生主张的主客合一、移情作用的美学感受。不是么?绿草茵茵,是因为草的主要成分叶绿素反射了特定波长的光,而吸收了其余波长的光,而反射的特定波长的光由我们的眼睛看来是绿色的。秋草何以苍黄,原理与之类似。极光、虹影、彩云、佛光、孩子嘟起小嘴吹飞的肥皂泡……这一切,五彩迷离,缤纷璀璨,皆来自阳光的色光流变。“日出江花红似火”,“日落西山红霞飞”,让我们感受温暖如春;阳光点染紫罗兰,秋来江水绿如蓝,却多少使我们心生暮秋的悲凉。
牛顿的“光谱”理论,仿佛科学和艺术合一的一口仙气,吹醒了西方一大批富于才情的画家,为他们打开了艺术新世界的大门。这些艺术精英蘸着阳光作画,激情燃烧,才华泛滥。他们解放思想,将阳光的色彩大胆地调和,再重重地倾泻在画布上。19世纪60年代,法国画家莫奈创作了划时代的油画《日出印象》,画面一反传统,色彩艳丽,光色迷离,简直活化了“光谱”理论——印象画派诞生了!莫奈宣称:“每一幅画的真正主题都是光。”他更将画架从画室搬到户外的艳阳下。
蓝色作为艺术语言,本来一直沉寂,屡遭冷遇。譬如,《圣经》对穹宇和天界的描绘,尽管浓墨重彩,对蓝色却不着一字。文艺复兴初期的意大利画家似成思维定势,多把天穹涂抹得金黄。自从“光谱”理论以降,蓝色便在野兽派作品中飞流直泻,仿佛在一夜间挣脱了天穹的樊笼,翩翩然下凡,驻在树上、草地上、面孔上。大画家毕加索有过单纯如梦的“蓝色时期”。够得上“蓝画家”美称的马蒂斯,还作过这样一幅名画——《舞蹈》:在如梦如幻、鲜亮艳丽、重彩浓烈的蓝色大背景之上,5位酒神侍女个个体态婀娜,手拉手,口唱歌,踢踏着热情奔放的轮舞。后世的物理学家伫立在这幅画前,惊讶于画家之笔有如神谕,因为画面上面积阔大的蓝色,与核能的表征色彩竟非常吻合。
画家对阳光所表现出的敏感、自觉、热情的朝圣,不仅体现了阳光的磁性,也彪炳着“会思想的芦苇”(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语)——人的伟大。
阳光就像是来自太阳的、难于止息的、光明的“雨”。阳光给予的雨打浮萍式的压力,科学上叫“光压”。阳光你看得见,但光压却如空气一般,你是无法看见的。你对空气可现实地感受,对于光压,却不太能够感受。
给你压力的阳光的路线是如箭镞般前行的,但在引力场中,却又是弯曲的。1911年,科学巨人爱因斯坦预言:由于太阳引力的作用,当光线经过太阳附近时会产生弯曲。爱氏还预言,这一现象在日全食时可以看到。1919年日全食之前,英国皇家学会派出两批天文学家分赴西非和拉美设点观测。那一天,风云突变,日头仿佛被中国传说中的天狗一口吞了。霎时,天文学家看到了本该在太阳“背后”的星星。这证明了那颗星星向太空发射的光的确没有呈直线传播,光线在经过太阳这一颗大质量星体时,确是弯曲着朝地球射来的。天文学家观测到的光线的偏角也与爱氏的理论计算基本吻合。这个消息使爱氏声名鹊起,爱氏却只是淡然地对研究生说:“我知道会是这样的。”研究生惊讶于爱氏的平静,问:“假如观测结果与预言不符,咋办?”爱氏微微一笑,“那我将为上帝感到遗憾——我的理论肯定是正确的。”
阳光在屋子外,也可以在屋子内。每一个人的童年,大抵皆有捣蛋地拿着圆镜,将明晃晃的阳光反射入屋的经历。植物叶片对阳光有反射作用;地面、农田对阳光有反射作用。阳光还有折射特性,牛顿的“光谱”色带便是由特性各不相同的色光折射而成。阳光还有透射特性。当然,阳光还会被吸收。阳光就这么以太阳为中心朝四面八方不休止地辐射,谁又说得清有多少阳光是被物体吸收了呢?
阳光有力量却不剑拔弩张。阳光每秒飞奔30万千米,却闲静得如脚底垫足了棉花。阳光辐射着无声的威严。
阳光啊,你推动了地球季候的递进、转换与轮回。阳光啊,你使绿叶在枝头缤纷招展。阳光啊,你让人间得以生产食粮。阳光啊,你还是长年累月为人类提供能源的隐身英雄。阳光啊,你改变了我们的思维方式。阳光啊,“给我们家庭,给我们格言/你让所有的孩子骑上父亲的肩膀/给我们光明,给我们羞愧/你让狗跟在诗人后面流浪/给我们时间,让我们劳动/你在黑夜长睡,枕着我们的希望。”(多多:《致太阳》)
阳光,更使许多我们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上升。植物、人以及其他生物的体温——阳光使它们上升,君能看见?海洋、江湖、池沼阔大的水汽蒸发,君能看见?水分从植物叶片的气孔蒸腾,君能看见?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