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话说得好,“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”,多么令人欣慰和羡慕,让人心生暖意。何况老母亲九十高寿,依然耳聪目明,可下楼漫步、能食小酌,摆起龙门阵(聊天)思路清晰……让我们幸福得像明媚的阳光,温馨而灿烂。
90年风雨人生,母亲阅尽人间沧桑,尝遍酸甜苦辣,以博大的母爱和勤劳的双手,为我们创造出美好的未来。
我的母亲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川东,是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女性。她的童年在旧社会度过,早早懂得了生活的不易与艰辛。外公虽是小地主,一个当地旧时少有的开明绅士,但生活过得极为平常,也是吃粗茶淡饭,穿粗制布衫,一代庶民而已。外公外婆育有8个子女,只有大舅师范毕业当了老师,母亲和大姨相当于小学文化,称得上能识些字会算几位数的人。母亲从小懂事、聪慧,我小学期间曾因跳级落下了珠算课,还是母亲手把手教我打算盘,才学会了“三下五除二,二一添作五”。亲戚们都说,母亲是她7个姐妹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。外公外婆靠纺线织布,节俭度日,用多年积攒下来的钱,置田添地上百亩,还一染善心,无偿修建了一座古式廊道板桥,造福一方百姓,人们至今还念念不忘外公的恩德呢。
母亲从小耳闻目染,骨子里流淌着良好的基因和养分。回想起一些陈年旧事,她心中充满了无比感慨。她说,自己20来岁就嫁给了当中医的父亲,在我不到2岁时,就与爷爷奶奶他们分了家。从此,是伟大的母爱,支撑着母亲闯过了一道道坎坷,一路艰辛一片希望。我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最困难时期,母亲说,当时那个年月能存活下来的孩子真不容易。有一天,幼小的我突发疾病,昏迷不醒。那时交通不便,上趟区公所医院需步行几十里乡间小道,父亲又不在身边。彼时,母亲满是无助和痛苦,含泪抱着我就往医院赶。途中,路人见状,上前查看怀中的孩子,都摇摇头,说:“这娃儿没得气了,就近找个地方埋了吧”。母亲“哇”地一声大哭,她的心仿佛被撕裂,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了去医院的脚步。在她眼里,儿子不会死!果然,经过医生精心治疗,我居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。“孩子,你可是捡回来的一条命呀”,母亲禁不住长叹一声。此时,我已潸然泪下,让感恩的泪水刻骨铭心,永不忘怀。
从我记事起,无论是下地干活,还是操持家务,从里到外,无不透出母亲的勤劳、淳朴与善良。父亲虽在邻镇医院工作,但月工资很低,从20几块钱慢慢才涨到30几元。家里有五张嘴要吃饭,连年都要向生产队补款,最多的一年补过70多元,在那个年代可是笔巨款呀。面对生活的压力和挑战,母亲总是保持着一颗平和的心态,既任劳又任怨,一直在默默地坚守。那些年,母亲看似柔弱却坚韧,不到90斤体重,干着超强的体力活,为的是多加班、多挣工分,少补款。她几乎天天如此,忙完队里忙家里,可谓是两眼一睁,忙到熄灯,每天忙得腰酸背痛。我见她实在太劳累时,就喝上一两口父亲买回来的白酒解乏;她经常坐在灶房屋烧火做饭,一会儿就打瞌睡甚至睡着了。那时我年幼无知,根本不晓得说一句“妈妈,您辛苦了!”也不会劝劝妈妈“您别太累了!”。只知道,委屈的泪花有人给我擦;只知道,我要买新衣新鞋、要吃好的……母亲啊,您都是在尽力满足孩子们的合理诉求。印象中,在食不果腹的年代,我们都没有饿过肚子,没有拖欠过学杂费,母亲用行动诠释着母爱的真谛,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,我是小伙伴中那个最幸福最快乐的孩子。
我忘不了,每每放学回家,锅里盛有热气腾腾的午饭,虽为箪食瓢饮,但也十分知足。实在馋了,半个来月,她还能让我们碗里有点油星,偶尔打顿牙祭,令人回味无穷。儿时最盼望过年,可以开心地玩,自由自在地放鞭炮,到处鸡鸣犬吠,腊肉飘香……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,有说有笑,乐享团圆之美。堂屋那盏15瓦电灯忽明忽暗,感觉却暖暖的很粲然。初一一早,我们几姊妹吃饱汤圆,迫不及待地换上新装,还不忘荷包(方言,指衣裤兜)装满爆米花、红苕果类零食,一路追逐嬉闹,跑去合兴场逛大街、看大和记ag戏,乐此不疲。浓浓的年味,始终在我的心中萦绕,久久不散。
母亲,是爱的港湾,是成长的摇篮。从我们呱呱坠地那一刻起,母亲就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。她用甘甜的乳汁,使我们茁壮成长;用坚实的臂膀,为我们遮风挡雨。幼年时,她怕我们摔伤、溺水,阻止我们“别去外面乱跑!”;上学了,她嘱咐我们“作业做好了吗?”“打猪草没有?”,人长大一些,就催促我们“别忘了给缸里挑水哈”,要多帮家里干活;工作后,他又告诫我们“清清白白做人,认认真真做事”。母亲日复一日的唠叨,句句都是爱的叮咛。由耳入心,温暖了春夏秋冬,激励着我岁岁年年。“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。”母亲的厚望,使我从弱小走向强壮,从幼稚迈向成功。
人说严父慈母,我们家是严母慈父。母亲的教诲,如同钢铁般坚定。一旦我们特别不听话或在外面闯祸了,都要受到责罚。我6岁左右,十分淘气,喜欢下地乱采乱摘。记得一个夏天中午,比我大1岁的远房堂姐,叫我去菜园帮摘一条黄白色的老黄瓜,恰好被她哥哥看见,不由分说,大手抓小手,说我偷了他家的种瓜,气得母亲抄起一根荆条,对我一顿抽打,痛得我叫爹喊娘。委屈的泪水和烈日下的汗水交织,在我稚嫩的脸颊不停地流淌。母亲笃信“黄荆棍下出好人”,望子不能成龙,但要成器(德行)。后面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,也没少“品尝”过黄荆棍的滋味。母亲知道,黄荆棍下是爱,也是无奈。每次打在孩儿身上,都疼在她的心上啊!
母亲茹苦含辛把我养大,我却要抛家舍她去异乡。我知道,自己一直想帮母亲搭把手,让家里生活条件好一些。总算读到高中毕业,回到了广阔天地,很快担任了大队团支部书记、民兵连副指导员、文艺宣传队队长,虽说没有薪酬待遇,却有近一个壮劳力的工分补贴,那年我还不到17岁。干得风生水起一年半后,便参加高考,因小小失利与高等学府无缘,我毅然决然投笔从戎。母亲心里不舍我走,但仍支持我的决定,还主动托人找关系,让我圆了一生引以为豪的军人梦。离开家乡那天,母亲随着敲锣打鼓的欢送人群,一直送我到公社集合点(父亲坚持送我到了县武装部)。望着远去的送兵车队,母亲久久不愿离开。真难为母亲了,我不但没有为家里减负,反而把自己兼任的队上出纳工作交给了母亲(当时找不到合适人选接替),无疑是给母亲添乱,可她一干就是好多年,不差分毫。
我的母亲明理、宽容又乐于助人。人在小的时候,胆子也大,可总想偷偷摸摸跑出去玩。一听说哪里晚上放电影,无论远近,横了心也要说服母亲同意。母亲特别善解人意,也理解小孩心情。只要说有塆中大哥哥们一起去,她十有八九会恩准的。记忆中,方圆十里八村都光顾过,除非我看过了好几遍的《地道战》《地雷战》《小兵张嘎》等影片,一般很少缺席。这是我童年难忘而惬意时光。
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,农村的贫困是现在年轻人想象不到的。尤其是青黄不接时,每个村里都有那么一两家揭不开锅,吃了上顿没下顿。还有的家庭孩子要上学筹不齐学费……母亲只要拿得出来,都毫不吝啬地借粮借钱给他们。时间久了,有人忘了归还,母亲也不好意思去催问人家,权当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吧。过去老家时兴手纳千层底,鞋面也是纳帮的,结实又耐穿。母亲心灵手巧,做得最精细最好看,在村里是出了名的。记不清帮别人缝过多少鞋帮、上过多少鞋子,那都是母亲挑灯赶出来的针线活,线线连着乡亲们的心!
我的母亲,终于累倒了。曾几何时?她三天生病,两天吃药,也顾不上休息,身体每况愈下,有时病魔折磨她痛苦不堪。我在京得知后,匆匆赶回老家。看着母亲面容憔悴,我心里十分难受,我们几姊妹便把母亲送去县中医院住院治疗。没多长时间,她就康复出院了。从那以后,母亲除了高血压坚持吃药控制外,身体基本无大碍,偶尔还能小酌一杯呢。
回想这几十年间,我大部分光阴都在遥远的部队和地方度过,与母亲相聚的次数并不多。那种“慈母倚门情,游子行路难”的情景,历历在目,心下戚戚,这是心与心的呼唤,呼唤母子再次重逢。前些年,我争取到了被委派在川渝区域工作的机会,和母亲相处的日子相对多一些。如今,90岁的老母亲,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,满头银发,虽然身体瘦弱,步履缓慢,但腰背不弯,气色很好,给人的感觉非常慈祥可亲。街坊邻居们都说,还线高龄的老人,这是老太太积善行德修来的福分哟!
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,自从德高望重的老父亲在十几年前离开我们之后,母亲便从老家搬到主城颐养天年,多谢幺兄弟和妹妹两家轮流悉心照顾和陪伴,让鲐背之年的母亲晚年生活怡然自得。
时光悠悠,暖心相伴。有母亲在的地方,就是我们心中最美的风景,就是一个四世同堂乃至五世同堂的和美之家,那里永远有一缕我最深深的牵挂和祝福。
袁勇,笔名远鹰,曾投笔从戎,爱好写作,重庆市散文学会副会长。作品散见《人民日报》《报》《工人日报》《中国青年报》《重庆晚报》《中华儿女》《中国铁路文学》等报刊及人民网、方志四川、四川省情网等新媒体平台及网站,有近百篇(部)作品获全国及省部级奖,部分作品被收录于公开出版图书,有个人著作出版。
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,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,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,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。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。